文:維吉妮亞.波斯崔爾(Virginia Postrel)
6 消費者
二○一九年九月,美國眾議院紀念被奴役的棉花非洲人抵達美洲殖民地四百週年。為了向這個場合致敬,絲綢 國會黑人議員連線(Congressional Black Cautus)議員和包含議長南西.裴洛西(Nancy Pelosi)在內的牛仔眾院領袖,都配戴著長披巾,褲裴上面的洛西離散worldwind java 源码圖案近似於眾多非裔美國人的畢業袍。它們以交錯的肩上板塊印成,其一有著黃、肯的制的自綠、特布紅色線條,泛非服和非洲另一則是主義尊標誌黑色,中心有黃色圖案。這個圖案象徵著金凳子(the Golden Stool),棉花是絲綢阿散蒂人王位和權力的象徵。這些板塊在原來的牛仔環境裡會用編織、而非印花製成,每段四吋寬的布條,都會是縫成單片布所需的二十四段布條之一,這片布會像寬外袍那樣穿上:它就是迦納著名的肯特布。
一千多年來,西非人民都藉由編織數吋寬的布條,再將這些布條並排縫補起來製作成織布。但肯特布出現的時間卻不早於十八世紀晚期。它獨特的設計需要五顏六色的異質線,新的織機技術,以及阿散蒂人和埃維人編織慣習的彼此交流。一經創造,肯特布就在國內外呈現出變動不居的形式與意義,直到奴隸貿易商的王袍成為長披巾,表彰祖先受奴役的人們之遺產與成就為止。
千百年來,阿散蒂織工幾乎都專門編織藍白兩色。除了靛藍之外,euler安装源码包他們的棉織物沒有濃烈的顏色。但他們會交易。色彩豐富的絲綢從利比亞跨越撒哈拉沙漠而來,也從歐洲沿著大西洋海岸而來,用以交易黃金和奴隸。阿散蒂織工將這些織物拆開,取得鮮豔的線來裝飾自己的圖樣。
丹麥商人路德維希.羅默(Ludewig Ferdinand Rømer)在一七六○年的調查報告中,將這項創新歸功於阿散蒂王(Asantehene)奧波庫.瓦爾一世(Opoku Ware I,一七○○至一七五○年)。他寫道,這位國王命令商人「購買各種顏色的塔夫綢布。工匠們拆開這些綢布,好讓他們擁有的不再是紅、藍、綠等色的布料和塔夫綢,而是有了數千亞倫(alen)羊毛線和絲線。」(亞倫是丹麥長度單位,約兩英尺長。)不論這個想法是否真正出自阿散蒂王,他肯定予以重視。多色織物受到王室喜愛,投合了貴族市場。這種聲譽卓著的新奢侈品,價格是更素色布料的十倍。
即使這種織物色彩鮮豔,但它並不是我們如今所知的肯特布。肯特布與其他窄條織品的區別,在於它經面與緯面編織的板塊交錯。它們並非任何織機所能做成的格子布式棋盤格。反倒由縱向圖案與橫向圖案交替出現。縱向板塊裡僅呈現經線,自己做溯源码完全掩蓋緯線。橫向區塊則只會看到緯線,而隱藏經線。
要創作這種板塊圖案,不只需要規劃和技巧,也需要特殊裝備:一部有兩組不同綜片的織機。前面一組用正常方式穿線,以一條經線穿過每個綜眼;一根提綜桿提起奇數線,另一根提起偶數線。這一組用來織成經面板塊。
反之,後面一組則將線一次穿過六個(有時是四個)綜眼,交替的是奇數串和偶數串,而非單獨的線。壓在一起,經線會被緯線覆蓋。要編織專供王室使用的最豪華肯特布——阿薩西亞(asasia),織機會再加上第三組綜片,讓斜紋的對角線得以產生。
學者持續爭論著這種「雙重綜片」織機的確切發展過程和發源地。迦納一般人民對於肯特布的起源激烈爭論,其中充斥著族群對立。阿散蒂人和埃維人都想要聲明自身對於這種國家織物的所有權。其實,肯特布最有可能由不同編織傳統融合而成。
在阿散蒂人的領土上,供應阿散蒂王及其宮廷織品的織工,聚居於首府庫馬西(Kumasi)附近的邦威爾(Bonwire)鎮上。他們的產業階序分明且受到嚴密控制,由首長邦威爾王(Bonwirehene)監督。他保持整體生產水準,並直接指導王室用品的github下载免费源码編織。他也確保無人逾越社會規範,購買高於自身地位的織物。一九七○年代初,率先採集和記錄非洲織品的學者之一威尼斯.蘭姆(Venice Lamb)寫道:
邦威爾王對我說,他在五十多年前會拒絕把漂亮的絲織物賣給小男孩或社會上的無名小卒,要是年輕人在大庭廣眾下穿戴這種織物,會被認為對尊長不敬。好的織物只給族長和「大人物」使用。
服侍這一菁英市場的阿散蒂織工,開展出創作及實現絲綢圖案的精良技術。邦威爾為胸懷大志的工匠們提供了庇護所。但王室獎助和場所集中促成了高水準的作品,卻也限制了變異和創新技法。
定居於熱帶草原上的埃維人,比起住在森林的阿散蒂人更能取得棉花。他們也缺少對鮮豔色彩的熱情。因此,儘管埃維人確實並用了絲線,但他們就連最精細的織物,也用染淡色的棉花織成。他們的織工也更加分散、獨立運作和市場導向。埃維人最好的產品並不限於王室專用,任何人只要財力足夠都能訂製織物。设计软件插件源码
織物的結構也有著關鍵差異。阿散蒂的編織全屬經面。反觀埃維人則是經面和緯面織品都能製作。此外,埃維人的織物往往有著以增補緯線織成的非寫實圖像——鳥、魚、鱷魚、花、葉和人。簡單說來,他們具有構思經面和緯面板塊交替使用的經驗。
紡織研究學者瑪莉卡.克拉默(Malika Kraamer)運用現存織品、傳教士攝影和語言學分析,得出確鑿論證:最早運用兩組綜片製作出肯特布特有板塊的人,其實是埃維織工,但這項創新一經構思,就迅速傳播開來。阿散蒂織工和埃維織工有時會在各自領地的邊緣比鄰工作,促成了技術的異花授粉。而埃維人興旺的織品貿易則傳遞了新觀念。機伶的阿散蒂織工看著埃維織物上的交替板塊,或許會弄清楚它們的構造——或至少問對問題。
不論機制為何,到了十九世紀中葉,埃維人和阿散蒂人都採用了交錯板塊,兩個族群各自設計出自身特色的圖案。埃維人偏好暗色和象徵性式樣。阿散蒂人則珍視有著幾何圖樣的亮色織物——權力與威望的搶眼象徵。
正是這些阿散蒂圖樣,在迦納首任總統夸梅.恩克魯瑪(Kwame Nkrumah)推廣下,成了國際知名的肯特布——「泛非主義的制服」和非洲離散的自尊標誌。恩克魯瑪在一九五八年身披肯特布前往美國進行國事訪問,《生活》雜誌刊載了他和隨行人員會晤艾森豪總統(Dwight Eisenhower)及參與其他官方典禮時,穿著這種獨特服飾的照片。五年後,美國社會學者和民權運動領袖杜波依斯(W. E. B. Du Bois)獲頒迦納大學榮譽博士學位,他的學位服上縫著肯特布條。
其他非裔美國名流也採納了這個想法,其中包括小亞當.鮑威爾(Adam Clayton Powell Jr.)、瑟古德.馬歇爾(Thurgood Marshall)和馬雅.安傑洛(Maya Angelou)。一九九三年,這個一度屬於菁英的慣習突破菁英圈傳到大學生,賓州的西切斯特大學(West Chester University) 特地舉行「肯特布學位頒授典禮」(kente commencement ceremony),向該校黑人畢業生致敬。今天,各級學校的畢業生都會配戴肯特長披巾,其中往往織有學年及其他字樣。
「當黑人學生穿戴肯特長披巾,以此為高等教育成功入學的標誌,他們就把自己的身體轉變成了活生生的格言。」歷史學者小詹姆士.帕迪利歐尼(James Padilioni Jr.)寫道,這位西切斯特畢業生如今任教於斯沃斯莫爾學院(Swarthmore)。他對畢業生演說時,明確表述如今歸屬於這種織物的意義:
你們披在肩上的肯特長披巾,見證了非洲的古老智慧和「奴隸的夢想與希望」。阿散蒂人經由肯特布的詩意,將他們的價值和倫理程序化。肯特布的離散系譜跨越中央航路,在美國黑人畢業生戴禮帽、穿長袍的身體上,織出非洲知識與自尊的圖案。
美麗、精巧、象徵又獨特的肯特布,將離散的編織者與真實和想像的家鄉,乃至他們理想中的自我聯繫起來。「當我穿上肯特布,它說我來自非洲。我是王族。」一位紐澤西州畢業生這麼說。
隨著肯特布全球通行,它也呈現出創始者們不曾想見的形式與用途。「肯特布一直都是最先與非洲本位服裝成為同義詞的織物。」一位曼哈頓進口商在一九九二年對《紐約時報》這麼說,當時非裔美國人對於肯特布圖案的興趣激增。他警告消費者應慎防仿冒。「要製作正牌的織物,」《紐約時報》解釋:「棉布首先染白,再用染料把圖樣濕印在布料兩面。因為這個流程相對昂貴,假印花布通常只印單面。」它沒有提到的是,嚴格說來,正牌的肯特布完全不用印花。它是以有色紗線織成,而後組成圖案,所需的規劃遠遠多過印花棉布。
因應觀光客需求,肯特布編織者如今會製作布條,而這些布條不可能縫合成更大的布。有些布條的用途是長披巾或壁毯,其他則被切割開來,做成帽子或手提袋等物品。「要是肯特布有『傳統』可說,那麼這些物品也一定要包含在這個傳統之中,」一位藝術史學者寫道:「地球上難得有一種紡織『傳統』的歷史像這樣不斷發展,即使有也很少。當然也沒幾種紡織『傳統』用一平方公分布料覆蓋一粒珠子的表面,就變成了耳環。」
肯特布製成,或受到肯特布啟發而生的耳環、領結、瑜伽褲,可能會令傳統主義者震驚,有些傳統主義者甚至反對壁毯和桌旗。「肯特布是為了穿著而編織的。」一位迦納學者和社會評論家宣告,他譴責這樣的家居裝潢是「文化顛覆」。但試圖限定織品的形式與功能,卻是徒勞且不智之舉。把肯特布做成床罩,並不比添加外來絲線取悅國王更顛覆文化。活著的織品傳統會改變,其中反映了穿用織物之人的身分認同和欲望。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棉花、絲綢、牛仔褲:從畜牧、紡紗到工業革命,一窺人類與紡織的文明史》,臺灣商務出版
作者:維吉妮亞.波斯崔爾(Virginia Postrel)
譯者:蔡耀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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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尼安德塔人如何紡紗,到近代社會衣著的形塑,
自人類紡出第一條線為始,
紡織品成為推動人類歷史前進的重要因素!
人類歷史有多長,織物的歷史就有多長。紡織品與紡織技術,是人類文明的重大結晶,也是人類歷史的象徵。從上古時代農業社會興起時,人類種植的農業作物,從農業作物中紡出細細纖維,創造了遮蔽身體的布料,也開創了文化與歷史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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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從人類誕生之始便與歷史交織的織品,是如何被視為習以為常?它們是如何在歷史中無所不在又處處不可見?對織品的渴望又從何而來?又是如何成為身份地位、時尚流行的象徵?此書從上古一路爬梳到近代的產業發展,從微小又不被重視的織品,探究世界在織品的命運之輪運轉之下,如何編織成一部部文明的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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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